一刻钟之后,陈争吃完了自己的,本想丢下鸣寒,先回去。反正这已经是小区门口了,他已经让人蹭了车,总不至于还护送回家。
但鸣寒见他要走,抬头看了看他,也不说“你等等我”之类的,只是埋头猛吃。铁锅米线这东西之所以在秋冬受欢迎,正是因为它烫,即便在寒风中放了十来分钟,还是烫嘴。
陈争看不下去了,重新坐下,“又没人催你,慢点吃,烫烂了食管,我不负责送你去医院。”
鸣寒得逞地冲陈争笑,重新慢条斯理地吃起来,这一吃就吃了半个小时。陈争不止一次后悔给他点了“巨无霸”,其中一次附加后悔刚才没有丢下他就走。
秋风在城市里肆虐,在刚刚过去的周末,不少学生就从家里将厚棉絮搬到了学校,但还是有一些学生忘了,此时正在一边忍受寒冷一边跟父母抱怨。
肖岭裹着羽绒服,在宿舍阳台给家里打电话,那边很是吵闹,似乎是父母又在和爷爷吵架,她生气地喊:“妈,你听到我说的了吗?我没厚被子!”
母亲心不在焉,“知道了知道了,明天让你爸给你送来!行了不说了啊,你爷爷又在发疯,真是,摊上你们一家,我真是活不下去了!”
肖岭听不得母亲这样说,“爷爷年纪大了,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,他想干嘛你就让他干嘛去。”
“你懂什么?我和你爸的脸往哪里搁?”母亲越说越来气,“好了你别管了,今晚将就一下,明天就给你送被子。你在学校好好的,妈也没别的指望了,就盼着你好。”
挂断电话,肖岭回到座位前,将手机一摔,心情非常糟糕。舍友们来关心了两句,把自己的厚衣服往她铺上一扔,“将就将就,实在不行,你挑个被窝钻。不嫌弃你。”
肖岭被逗笑了,好在还有这帮好姐妹。
舍友看见她桌上的玩偶,惊讶道:“岭岭,你怎么也有这个?”
肖岭愣了下,将玩偶拿起来,“怎么了吗?”
“你还不知道?这是个诅咒玩偶,收到了会出事的,十中就有人出事了!”
肖岭吓一跳,又假装淡定,“你们一天天就爱八卦,鬼故事看多了啊?还诅咒玩偶……”
失乐(10)
曹温玫一宿没睡,本就被各种杂物堆得满满当当的家被她翻得就像遭了抢劫。半夜她数次拨打一个电话,但对面一直是关机状态,她着急得近乎神经质,扔掉手机,很快又趴在地上捡起来。天光破晓时,她坐在一堆废铜烂铁中,呆呆地望着窗户。
兴文街的人起得早,不到7点就有人在巷子里大喊大叫。曹温玫如梦方醒,忽然爬起来收拾东西,从柜子里抓出一个磨损厉害的旅行包,胡乱把衣服、户口本等必需品塞进去,破门而出,下楼时差点将出去晨练的老头儿撞倒。
“这不是温玫吗?这么急干什么去啊?”
曹温玫没有理会,埋着头穿梭在破布一般的筒子楼间。麻将馆和发廊都还没有营业,偶尔有餍足的男人从发廊的小门溜出来,曹温玫此时不施粉黛,在他们眼中就是个一眼都懒得看的母牛。
她很庆幸自己出来得早,此时在街上溜达的只有买菜和晨练的老人家。忽然,一把男声从斜前方传来,她浑身顿时僵硬。
“曹温玫。”陈争从街角走出来,“这么早,打算去哪里?”
曹温玫眼珠震颤,眼见陈争向她走来,她迅速低下头,双手紧紧抓住旅行包,脚步下意识有个向后的动作。“我……我出来,买,买点东西。”
陈争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,“是吗?买什么东西需要带上大包小包?”
街口的人比里面巷子里多,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,曹温玫后退,仿佛立即就会逃走。
“我买,买早餐,东西是给,给别人带的。”曹温玫开始语无伦次。
“给谁?”陈争不依不饶地问。
“我……”曹温玫急出满头大汗,“给我女,你们不是说她不见了吗?我要去找她!”
陈争说:“你是想跑吧?”
话音刚落,曹温玫猛地吸气,胸膛高高抬起,既然秘密被撞破,她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了,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跑。
然而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,又怎么可能在陈争眼皮底下逃走。就在她有逃跑意图的下一秒,陈争已经挡在了她转身的方向上。
她懵怔地望着陈争,眼中是恐慌和难以置信,须臾,眼泪从她肿胀的眼睛里流淌出来,她缓缓蹲下,暴躁地抓着头发,“我女儿丢了,我就不能去找她吗!”
“校方和警方不是正在寻找刘温然吗?反而是你这个当母亲的,直到昨天我来找你,你还毫不关心她的死活。”陈争冷漠地揭穿。
曹温玫一屁股坐在地上,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,“我有什么办法?我也要生活!她看不起我,但我不那么做,谁供她上学!”
这些话看似没头没脑,像是毫无道理的抱怨。陈争也蹲下,“曹温玫,你躲没有用,我知道你会躲,所以才守在这里。就算我今天让你跑了,明天也会找到你。你这又是何必呢?既然想找到女儿,不如和我们合作。”
曹温玫上气不接下气,“怎么,怎么合作?”
陈争说:“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,你要是隐瞒,对你自己和刘温然都没有任何好处。”
陈争的车停在街对面,北页分局的刑警在里面待命。陈争带曹温玫过去,宝姐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街口,看热闹似的目送曹温然上车。
陈争打开问询室的灯,特意叫来中队的女队员陪同问询。曹温然的精神高度紧绷,明亮的灯光让她很不自在。女队员和她闲聊了几句,她才稍稍放松。
陈争问:“如果我没拦着你,你打算去哪里?”
曹温玫半天才回避道:“我,我真是想去找我女儿。你们,你们不了解她。”
“已经坐在这里了,你还要跟我撒谎?”陈争说:“刚才在兴文街,我是怎么跟你说的?”
很多案件相关者就是如此,会不断因为情绪改变态度,上一秒还决定配合警察,下一秒又觉得警察不可信。陈争这种人见得太多,早就不会因为他们而心情波动。而警察的镇定是给与他们最好的刺激。
“我……”曹温玫双手用力地握着,“我真是想去找她,虽然,虽然主要目的是暂时躲一下。”
陈争问:“为什么要躲。你是失踪者的母亲,你不配合校方,不配合警方,反而想要逃走,难道你做了什么不可被警察知道的事?刘温然的失踪是你害的?”
“不不不!我怎么可能害她!”曹温玫激动地辩解:“她再怎么恨我,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!当妈的怎么可能害女儿?”
陈争说:“所以还是那个问题,为什么躲?你说清楚了,我们才好做下一步打算。还有,你说她恨你,你做了什么让亲生女儿恨你?”
曹温玫喉咙里发出挣扎的声音,片刻,眼泪从她脸庞滑落,仿佛那些不愿意宣之于口的羞耻,都化成了无声的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