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话慢慢,字与字,词与词之间的停顿格外熟悉。九个待诏里这个最不一样,徐流深能感受出来,这种不一样表现在方方面面,譬如他念折子的口吻,譬如偶尔他会对他的同伴说话,音调压得低低,像夏季绿荷上滚过了水珠。
徐流深侧了侧头,吐息便从他身边掠过。
——还还无距离感。
徐流深将毛笔横置,冷淡:“离本宫远点。”
谈善低头看了一眼,他们已经离得很远了,再远他讲话徐流深可能听不清。
于是他没动,还很热心肠地说:“殿下,你头哪里痛?”
又热切地推销自己:“我可以帮你按一按,我……”
徐流深不发一言,从椅子里站起身。手肘边放了一摞文书,他迈出一步,生生被一股巨大力量拽住胳膊,不得不停下——“哐当!”
“等等!花瓶!”
根本来不及,谈善眼睁睁看着靛蓝花瓶摔落,只来得及把人抓住,耳边“砰”一声巨响。
碎瓷片四分五裂。徐流深脚边正好有一块,瓷片锋利。谈善惊出一身冷汗,顾不得别的:“地上都是碎片,你……你先别动,一步都别动。”
他拽得异常紧,不止于袖袍,还有半只胳膊。五指扣紧了。
徐流深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
很快有下人闻声来处理,世子爷坐在宽椅上,四面八方的声音飘进耳中:宫人脚步声,捡拾碎片时的惊呼,碎片投入篓中沉闷的声响,碎片与碎片之间啷当碰撞……
那道慢慢吞吞的声音又在殿内某一处地方响起:“这里好像有碎屑,得扫一扫,你们有扫把吗?”
“扫把就是……或许你们叫它箕箒?”
宫人似乎恍然,递给他什么,他接过来,有一阵子没开口。
过了一会儿他又自以为小声地说:“你们殿下脚底下也得看看,他看不见,万一扎到脚就完了。”
“害怕什么?”
“好吧,那我去。”
“……”
徐流深面前吹过一阵风,皂角味道清香,站在他面前的人说话像是在哄人:“殿下,你能抬一下脚吗?”
屋檐下在化雪,雪水顺着瓦片倾斜弧度下落,滴滴答答。
徐流深突然有个模糊的念头,但很快,那念头风中蒲柳一般没了下去,连带着他唇角也寡淡地回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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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的存在感时有时无。
药膳似乎换了,入口的东西苦里混了点什么,去芯的莲子?或者枣儿?或者什么别的。徐流深感受到微妙的异状,诊脉的太医换了人,落在他脉搏上的手温度偏高,轻柔如一片羽毛。
徐流深反手扣住了对方手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