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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(2 / 2)

后头几日玉漏也没有去找池镜借银子,池镜想起来问问看永泉时,已进了十一月。

永泉说这些时从不见凤家有人上门,又笑道:“人家纵有难处,自是回去找凤大爷去了。凤家再如何,五十两银子也还拿得出,三爷就别跟着操这起八竿子打不着的闲心了。还是看看眼下吧,明日是咱们家二爷的生日,家中肯定要请戏摆席,您可别往外头逛去。”

池镜心下有点说不出的失落,笑笑也过去了。转头又问:“二哥今年是满多少岁数来着?”

“二十二,不是整生日,不请外客,都是咱们自己家人,或还有些常走动的亲戚。”

池镜打发他出去,丢下书由东暖阁踅出来,看见一屋的丫头不知哪里耍玩去了,只管事的青竹在西暖阁榻上做活计。

他走到碧纱橱帘下吩咐,“你去翻翻箱柜,把我从京里带回来的一柄象牙泥金扇找出来,用个好看的盒子装了,送给二哥做生日之贺。”说着就在暖榻上瘫坐下来,摸着手旁一只绣花繁脞的枕头闲问:“治席请客这一项如今是谁在管?还是老太太叮嘱着卢妈妈办?”

“下半年家里请客治席这一项是给交由大奶奶去办,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,心神在这些小事上费不起了。大奶奶那头去办,要开销多少银子写清楚了,交到老太太那房去,如今老太太那头是卢妈妈的儿媳妇在经看着账目。”

“卢妈妈讨了个儿媳妇?几时的事?”

“你原来两地跑,哪里留心这些?好几年前的事了,老太太做主,讨的就是老太太房里的毓秀。”

池镜听后笑笑,老太太那么个精明人,替自己的左膀右臂讨儿媳妇,自然还是要自己房里的人才可靠。

青竹把针线收了,池镜瞥见是一只湖色潞绸香囊,绣着朵八瓣莲花。她把针线篮子归拢到榻角,一面回头笑睇他,“三爷今日的书念完了?”

池镜只是仰着面孔笑。去拜先生念书不过是为敷衍家中,其实该念的书早念过了。不过老太太看不惯他回来游手好闲,要他多念书预备下回考试。

青竹劝道:“还是勤谨点吧,老太太这会气还没散完呢。原该给皇上做女婿的,都是您自己胡闹,把这样天大的好亲事也闹没了。”说着压过腰来,放低了声,“听说老太太赌气,说你的亲事她不管了,随你娶个什么样的。”

池镜心内正嗤笑,青竹又端回腰去,改了口,“不过是赌气,哪里能真放着不管?这几日在四老太爷府上,问了几句四老夫人娘家那三姑娘的话。”

他撇下眼角,“于家那三姑娘?”

“可不?他们于家老爷现任苏杭两府总督,也是显赫得不得了,和咱们家也是门当户对。本来早前想说定他们家大小姐给咱们二爷的,可二爷的婚事,不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定下凤家了嚜,不能悔,所以只得罢了。前些日子在四老太爷府上看见他们家三姑娘,又动了心思,想说给您。”

池镜提着胳膊弄炕桌上的香炉盖子,盯着袅袅香烟一笑:“那于三姑娘长得还好。”

青竹瘪嘴笑道:“何止‘还好’呀?你的眼光真是在京城养刁了,谁不说她生得好?我虽没见过,可听大奶奶二奶奶她们回来说,是个实打实的美人。女人都说长得好的必定是真长得好。”

池镜挑眼看她,笑道:“我看就不如你长得标志。”

青竹笑着啐他,“呸,我们做丫头的,哪敢跟人家千金小姐比。”

说着低下头去,隔一会暗窥池镜一眼,见他阖着眼在假寐,她眉眼间便放心地兜展出一股怅然若失。他的玩笑哪里当得真?这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。

安静了一段,倏地听见院外闹腾起来,青竹从外窗窗纱上看,是小丫头领着两个面生的婆子往后头去,约莫是外头亲戚来给二爷贺寿,一并去给众人请安,请到了燕太太这里。

不一时小丫头进来,问是谁家来人,小丫头道:“是四老太爷府上的妈妈领着于家一位妈妈来的。”

青竹向池镜笑道:“一会肯定要到咱们屋里来。”

池镜不耐烦,欲躲出去,叫小丫头取了毛皮大氅来道:“我到二哥那里去避避,一会过来问,就说我不在家。”

青竹笑问:“你难道不想要那于三姑娘?”

池镜没答,笑着出去了。要不要也和这些外头来的婆子妈妈们不相干,他惯来懒得应酬这些没要紧的人。

叵奈避得了这头也躲不过那头,走到池二爷房中,听见还有别家打发来贺寿的在里头。迎门进去一瞧,却是两张熟面孔,一个是凤太太屋里伺候的张妈,一个恰是玉漏。

二人正和络娴在暖阁内坐着说话,见他进来,络娴便起身问:“小叔,你从哪里来?”

池镜一时没进去,只欹斜在罩屏旁看了眼玉漏,抱起两条胳膊笑道:“才从屋里来,想给二哥祝寿,怎么不见二哥?”

“你二哥给朋友请出去了。你过来时,看见四老太爷府上的妈妈和于家的妈妈往你们那去了么?”

池镜点点头。络娴转头向那二人道:“你们再坐会,二太太屋里有人,大太太屋里也有人。”

都是老熟人,张妈领着玉漏向池镜行了礼,便要让到底下坐,请池镜进来暖榻上坐。

玉漏忙要去搬凳子,偏小丫头搬来了,她也跟着让一个坐,始终低着头,未看池镜一眼,仿佛两个从不认得。

池镜原要告辞出去让他们娘家人说话的,络娴却叫住他,“小叔你不要走,帮我写几张回谢帖,都是今日送来给你二哥贺寿的帖子,放在书房案上,你去看看。”

池镜站直了腿打趣,“二嫂娘家有个会写字的在这里,怎么偏叫我写?”

络娴适才想起来玉漏能书会写,正朝玉漏看,玉漏心窍一动,抬头笑道:“我不大会写帖子。”

他只好给延宕下来,跟着小丫头往西边小书房去,坐在书案后头,穿过层层镂空雕花罩屏,看见玉漏微微躬着单薄的背脊坐在榻前和她们说话。

算起来有好些日子没见了,她还是一如从前的印象,坐在主子长辈跟前连腰背也不肯打直。但她身上仿佛流动着一点渴望被他瞩目的光,使他想起上回凤翔请他吃酒时,她在凤翔面前也还有两分活跃的神色。

他想着她是凤翔的,只要想到这点,就有种做贼的刺激与乐趣。

观瑞雪(十四)

兰堂透风,几处银红的帘子翩翩起落,玉漏感觉得到有双眼睛由那飘飘荡荡的帘影间射过来,像在她臂膀上,脖子上,脸上挠痒痒。但她拚命管住了自己不去看,仍偶尔和络娴张妈对答。

张妈说到俪仙便瘪嘴,“咱们家大奶奶那脾气,今日玉漏才刚回去就挨她一顿骂,咱们大爷又不在家,连个说情的也没有,还不是由得她骂。太太听不过去才叫我去说了两句。可太太到底病着,哪来许多精力去管?到底由着大奶奶揉搓。”

络娴转来问玉漏:“大嫂为什么又骂你?”

玉漏笑着表示不妨碍,“大爷许我回了趟家,大奶奶嫌我回去日子长了。我原也该早回来的,偏我爹身上好了,我娘又病倒了几日。”

络娴替她不服,“谁家里没点事耽搁?大嫂娘家死绝了,自然是想不到别人家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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