森平没有回答,我过去扶起被踢翻的椅凳,才听到他说:「也许我顾虑得太少了。」
当下我没想通那句话的意思,但隐约感到应该是某种自责,这就是我说他容易心软的原因。
隔了一会,少谦回到房里并关上房门,对我们松了口气,「酷力很不开心,但他下楼后真的没多说什么,只是叫其他人别再管这件事,我看他们马上就要走了。」
「他们要走了?」我尷尬的搔了搔头,「那我们还要……」
少谦撇着嘴,跟我一样拿不定主意,「可是酷力已经不在乎了,就算要去逼凶手认罪,也没理由非得这么做了。」
「这是你的家、你的派对,你想知道我们还是可以叫他过来。」
「没事的,我的派对很好,我本来就只希望事件能够平息。但你讲得也对,我还是会好奇答案。」少谦看向森平,「我觉得……乾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,凶手的身分我们三个知道就好,无法被证实也没关係,这样是最恰当的做法吧。」
森平点头,放松的躺倒在椅背上,「我赞成你的主意。整个过程并不复杂,但你听了也会稍感意外……找个地方坐吧,你可以跟易煇一起待在床上,我想想要从哪里解释比较好。首先,破坏了手机的凶手是……」
房门被敲了两下。
我们三个同时被吓到,惊骇的望向门口,一时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,动也不动的呆愣着。
「是谁?」少谦满脸困惑,下床走去开门,门后站着的对象又让我们吓了一跳。
「咦?你有什么事吗?」
他放开门把,退到旁边,当吴佳歆走进来时,森平的眼睛睁得特别大,并显露少见的一丝慌乱。她略低着头,默默打量在场的人,最后还是森平先掌控局势,有礼的示意:「请坐。」
我和少谦仍状况外,那两人却自然而然的开始谈话。
「我能问你主动过来的原因吗?」
「因为我思考过了。」佳歆将双手交握于膝盖,视线往地面游移,「我本以为这件事发生后,大家会觉得束手无策而不了了之,随着时间被淡忘是我期望的结果,没想到却被这么认真的追查,而且嫌犯一下子就锁定我们六人,当时就让我的心里有点警惕。」
她接着说:「但我起初不觉得事情会败露,你们没有证据,表面上我也与他无冤无仇,何况利用不在场证明就能轻易脱身。我抱着这样侥倖的心态,直到实际见到你、和你交谈后,我感觉……你是个敏锐的人,你的每个问题显然有备而来。你已经调查到那个程度,加上我对你的观察,仔细思考后,我认为自己被发现的机率很大。」
「你的想法没错。」
「我是为了自己来的。我看见酷力下楼后的表现,还有你们一直没来找我——当然我可能躲过一劫,但也可能不是。如果不是,我在想以少谦的性格,即使他知道了将来也不会说破,我不希望以后都带着这种担忧继续跟他在学校相处,所以想了想,不如现在来自首才是最好的办法。」
「嗯。」森平靠着扶手,用拇指抵住下巴,「那就这样吧。你已经坦承,我无需多说。」
「我还是想知道,你怎么发现是我做的?」
他轻吸口气,「第一点异常是酷力的频道状况与他展现的自满不太符合,第二点是他对那份报告很不上心,却特地为中途之家举办了募款活动。那我首先要釐清他的财务情形,假如陷入困难就能成为他诈骗的动机。接着我再前往募资平台,查看该项专案的网页底下列出的资助者名单,因为主要都是酷力的粉丝,大部分人还会留言支持。而我的运气非常好,找到了一个化名为『隐狼』的网友,她在留言中提到自己也领养了一隻流浪猫,毛色是特殊的灰橘夹杂,有着不讨人喜爱的断尾,但是她很爱牠,支持动物应该受到友善对待。」
森平望向对方,「剩下就是推理出你的行动过程,关键在于当我和你们两位聊天时,我在李宥薇的随身包里看见了一盒香菸,你的包里却没有。事发之前,你们几个聚集在屋外,你只要以不吸菸的名义先行回避,暗中到屋侧破坏手机,再找个藉口出现就好。由于你离开的时间短暂,另外两人则忙着讨论要事,大概也不会留意到这点。最后是我想起了你的个性,像我一样有点完美主义的特质,既然如此,过去你们在为了新生盃比赛练习时,你的习惯想必也会尽力做到最好,那些曾经无数次投掷棒球的经验,放在今晚就是一项具体的证据。」
「我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丢进去,纯粹是巧合而已。」佳歆不置可否,「但你的推论很精确,这让我非常惊讶。」
「那么我的任务已完成。」森平靠向椅背,「归根究柢,我只是个外人,我不会再发表任何意见了。」
佳歆安静的坐着,一阵沉思后,仍决定开口。
「我开始看他的直播是在十六岁的时候。从小我就喜欢玩游戏,可是在现实中我不擅长与人社交,总是自己默默研究、或透过影片看实况主和别人的互动,光这样就能让我满足。当时会发现酷力是因为我们都玩同一款射击游戏,我第一次看他的直播,就觉得有趣到笑个不停,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烂的操作,却又看得出来他很认真。而且他刚起步那段期间,观眾只有十几个人,所以他基本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,从生活琐事到无聊的冷笑话,还有他的人生烦恼,好像真的把我们当成了他交心的对象。」
「后来经过两年,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,我们这么碰巧的变成了同学。我对他的初印象是比预期中友善,在班上也很活跃。我本来一直想告诉他:『我有看你的直播。』但每次都怕尷尬而迟迟说不出口,他尝试约我出去的那天也是,我太过紧张导致说不上几句话,他就觉得我很难聊,后来再没有更深入的交集。但我认为这样也好,就像你喜欢一个明星,实际上你们也未必相处得来。我只是默默关注着他,庆幸他没有受到负评的影响,儘管成名以后他的言行确实有变,不过我明白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那么单纯,我只希望他继续保有热情、并尽我所能的支持他。」
「今晚在派对现场,我趁着跟他独处的空档,不经意聊到中途之家的话题。採访那天我告诉过他的内容,他像是从来没记在心上一样。接着我又试探性的问他会不会考虑帮忙募款,他却嘲笑般的回答:『白痴喔,我才不要做这种事。』当下我很困惑,随即瞄到了他的手机,忽然想起这一整週他都在学校炫耀,那是他刚赚到一笔钱才新买的。我心里觉得不可能,可是没有更好的解释,我实在……无法控制自己。」
她的神情紧绷着,气息不着痕跡的加重,指尖用力捏紧。一会后、又缓缓松开,「——我做错了所有事情。你们想怎么办都可以。」
森平始终无言。我看向少谦,他才收起惊掉的下巴,对佳歆摇头:「我们什么也不会做。这件事已经结束了,你放心的离开吧。」
「少谦,对不起。」她明瞭的应和,从椅凳上站起,「我不打扰你们了。」
目送她离去后,少谦马上叹了口气,「唉呀,总算告一段落了。森平、易煇,谢谢你们,今天要是你们没来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。」
「不用客气,虽然参加派对并非所愿,至少我也没有虚度这个夜晚。」
森平坐在椅上翘起脚,难得看见他有些得意的模样,「我想没有遗漏的问题了,分散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,我意外的感到了一丝乐趣。不过如果你还对复杂的人际关係感到好奇,我只能说相较之下,有眼光的男人或许就是更具吸引力。好了,时间也晚了,我们差不多该告辞,我很怀念以前易煇总会骑着脚踏车载我来你家玩……嗯?少谦,你说什么?下个月还要举办你女友的庆生派对、不,你没说话?原来如此,是我听错了,快点回家吧。最后再祝你一次生日快乐,我的朋友,这确实是一段难忘的回忆。」